鬼域

 維斯拉瓦·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　

             　　　墓誌銘

    　　　這裡躺著，像逗點般，一個
    　　　舊派的人。
　　　　　她寫過幾首詩，大地賜她長眠，
　　　　　雖然她生前
    　　　不曾加入任何文學派系。
    　　　她墓上除了這首小詩，牛蒡
    　　　和
　　　　　貓頭鷹外，別無其它珍物。

    　　　路人啊，拿出你提包裡的電腦，
    　　　思索一下辛波絲卡的命運。

沒想到維基百科那麼快就更動了（妳其實在等那時間點，就要上去了。），在得知消息的時候，妳眼／心都盯著網路頁面，全部（本）是維斯瓦娃·辛波絲卡（Wisława Szymborska，1923年7月2日－）是的，就是今天────她病逝於2012年2月1日。

享壽88歲。（妳看著88的數字，不知它該是好還是不夠？於她，不關乎自己）

不知波蘭的時間和臺灣有多少的時差？妳這樣想著，是因為在反思昨夜的哪個片段，妳思考了什麼，但在那個時候，她卻已經離去？妳想知道，有沒有一點點，就那麼一點點……像她寫的某首詩的存在般那樣的存在（我們都在），而妳現在難過：「所有一切的片刻乃至毫秒的差距，她都已寫盡和寫過了，無論是僥倖活著亦或橫生意外地死去，以及死亡的全死也沒死透，活也沒活透亦或悟到什麼，也是難過的千般這樣絲絲牽牽……或許盤根錯結／或許淋漓盡緻／或許我根本────不該寫這篇悼文，而毀了想認識與想閱讀她的詩國子民。」

西方有許多詩人……（妳cut掉三大段）

妳摯愛且將她的詩背得滾瓜熟爛，她如此與妳交心，妳覺得她如此貼背，在妳人生心房最疼的時候，妳抄寫著她的詩來撫慰自己。妳總覺得，能寫出那樣文字的詩如畫如景幕如一個定格的微縮世界，是要多麼敏感與聰慧！妳如此傾心於她所構築的世界與觀看角度。

（妳喜歡她這張照片吞雲吐霧的微笑，彷若妳年老時，也希望自己是如此閑適、優雅、淡靜卻保有一絲的從容與活潑。活潑是需要的。）

同樣都是詩人或一首詩，有沒看不懂的時候？有的！有的！（她好快舉手）多數具名於世界的重量級詩人，妳瞧個老半天都看不懂，也沒溫度和人味，或者該說因為國界的不同，在文化上面，妳根本不專精也無法全數去搞懂所有詩作的詮釋，在於妳的閱讀之後，它們該是什麼及會留下什麼。

 妳愛著Szymborska，翻閱她的詩作，也（真）像在審視一粒沙、一世界。每行敘述（字）的細緻與細膩，都像昂貴白晰、透得潔亮的珍珠，妳謹慎小心的捧著觀看，就怕一個閃失，翻個滿地的滾亂，妳的心也會被截成千千結的揪著，疼。

人的文字，那份召喚的（魔法）力量，是妳一直駭怕卻又驚喜的。Szymborska的文字魅力與豐富涵養和你根本不知下一句，原來是如此，或接著是這樣，那麼地巧點、靈動，她串連了。既使妳讀了很多遍、很多遍，它仍不會稀釋當初你遇見的感動。

愈年輕開始讀詩，是好事的。

妳忘記了妳何時接觸Szymborska，但妳記得至此後，妳的存在（人）無論是在臺灣或異鄉，箱裏會有本書，就是她。

如果死亡祇能帶三本書到陰間，那一本絕對有Szymborska。剩下的兩本，妳並不想公諸於世，而另兩本其實（清堅絕決）是想帶著它們去陰間地府或西方天國都好，拿去問他、她們問題與吵架或辯論用的！妳覺得他們的書，真是害（愛）死了。

因為妳相信一件事：「一定有未躍於紙上的那些來不及補註字句，他們沒說清楚和講明白。」或者，我被騙了。妳傻笑。又或者悟性太差、能力不好，有千千萬萬個理由，我都可以例舉自己的痴愚卻又放縱自己的思緒任他們牽著奔馳，這比談失敗的戀愛更糟糕。
　
悟錯一本書真比談一場失敗的戀愛，影響更巨！讓妳揪的是，他們都早死了一或兩百年及更早；總之，無文字的通靈能力，那麼書頁傳來指間的力量是什麼？感動和溝通卻不是雙向的，啟發的又是什麼？
　　
但願妳（我自己）全不知道。知道比不知道的人生，並沒什麼多於什麼與消減什麼、產生什麼……我沒誠實地一件事：「我已經讀過了，但是你們都走了，為什麼留下我？」

這篇文拉雜寫到這，祇（單）一句：

「妳走了，還剩誰，在這世界陪著我？」


《種種可能》

我偏愛電影。
我偏愛貓。
我偏愛華爾塔河沿岸的橡樹。
我偏愛狄更斯勝過杜斯妥也夫斯基。
我偏愛我對人群的喜歡
勝過我對人類的愛。
我偏愛在手邊擺放針線，以備不時之需。
我偏愛綠色。
我偏愛不抱持把一切
都歸咎於理性的想法。
我偏愛例外。
我偏愛及早離去。
我偏愛和醫生聊些別的話題。
我偏愛線條細緻的老式插畫。
我偏愛寫詩的荒謬
勝過不寫詩的荒謬。
我偏愛，就愛情而言，可以天天慶祝的
不特定紀念日。
我偏愛不向我做任何
承諾的道德家。
我偏愛狡猾的仁慈勝過過度可信的那種。
我偏愛穿便服的地球。
我偏愛被征服的國家勝過征服者。
我偏愛有些保留。
我偏愛混亂的地獄勝過秩序井然的地獄。
我偏愛格林童話勝過報紙頭版。
我偏愛不開花的葉子勝過不長葉子的花。
我偏愛尾巴沒被截短的狗。
我偏愛淡色的眼睛，因為我是黑眼珠。
我偏愛書桌的抽屜。
我偏愛許多此處未提及的事物
勝過許多我也沒有說到的事物。
我偏愛自由無拘的零
勝過排列在阿拉伯數字後面的零。
我偏愛昆蟲的時間勝過星星的時間。
我偏愛敲擊木頭。
我偏愛不去問還要多久或什麼時候。
我偏愛牢記此一可能——

存在的理由不假外求。（這是我懂卻覺最孤獨與無解的地方）